【俞亮时光】心悦君兮君不知 8
8.
我看过世间繁华,尝遍人情冷暖,终于等到你来接我回家。
------时光
时光一晚上都在断断续续的做梦,梦里年少时的场景如老旧默片一样闪现,醒来时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,惯性般沉溺在不可逆的过去惊颤、窒息。当他抬手看见自己布满皱纹的指节时才想起,他早已青春不再,容颜老去。
在方圆的这几天,时光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一个自己不曾窥见的俞亮,他本以为俞亮是幸福的。可这几日与别人的对话中,他却勾勒出一个孤寂悲凉的俞亮。
甚至那个俞亮,有可能是喜欢他的。
即使不是喜欢,他对于俞亮来说也是个很重要的人。
时光不能相信。
时光曾经幻想过俞亮可能是喜欢他的,可当时光知道他再无退路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幻想。而当年婚礼过后,俞亮和时光的联系就越来越少。刚开始他们还会逢年过节客套的发个祝福短信,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们默契的完全脱离了对方的生活,再没有一点联系。
所以当时光试图翻找那些回忆碎片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时,他没能得到一丝能证明俞亮的喜欢超越了友情的证据。
也许一切都只是偶然,是凑巧。时光不知道自己能去问谁,问方绪,问秦美,还是去问俞亮的前妻,他们也未必知道俞亮的内心。
时光忽然很想念褚赢。如果他还在的话,也许能给自己答案。
于是时光便启程去了乌麓山。
乌麓山跟当年比起来变化不是很大,只是入口处和山脚下做了更精致的改造。大概因为现在是旅游淡季,所以上山的路上时光也没碰见什么人。
纵使过了这么多年,时光还是很顺利的找到了那棵古树以及那个刻着棋盘的石头。来之前时光还以为风景区会把这石头丢掉,现在看来它依旧被保留的完好。
此情此景,时光忽然想起褚赢的那句“唯有不变才是永恒”。只是纵使这山间草木和老旧棋盘都没有改变,有些东西却没办法不变,俞亮的时间没办法永恒,时光亦是如此。
时光坐在树下抚摸着那刻在石头上的棋盘纹路。
“褚赢,我好久都没来这里了。你若是知道这古树和棋盘还在,应该会很开心的吧。”
“这次回到方圆,我见到了洪河沈一朗他们,还有绪哥和秦美姐,他们都老了,我也老了。”
“俞亮死了。”
“他一年前和妻子离婚了。”
“我相信你一直都在,所以这些你是知道的吧?”
“我不太明白。”
“绪哥说他的婚姻不快乐,他的前妻说他走之前的愿望是摆脱束缚,秦美姐说他每天都开着黑白问道的门等我去找他下棋,还有那句话...那句话究竟是不是在夸赞月色。”
“我想不通。”
“当年送他的花梨棋盘,被他保存的很好。按照秦卓羽的说法,这棋盘...他离开之前还拿在手里...”
“俞亮他一直是个很固执的人,他曾跟我说‘落子无悔,勇往直前’,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。当年他说不会再跟我下棋,就算我在黑白问道门口等六个小时他也一点都没有心软。所以我当时,其实是很害怕的。我害怕他得知我喜欢他以后头也不回的远离我,害怕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。”
“如果...如果他真的曾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的话,为什么没告诉我呢。”
“我是不是想太多了...”
“一开始我习惯你给我出谋划策,后来你走了,俞亮说我还有他,现在俞亮也不在了,谁还能告诉我答案...”
“褚赢,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。”
时光颠三倒四自言自语的说了很多,回答他的只有山顶冷冽的寒风。他自嘲的笑了,他现在在做什么呢,答案是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。
时光搞不懂自己想要证明什么。
证明他热烈奔赴的青春其实不是一人独舞,证明他对于一个逝去的人来说很重要。
也许到头来又只是自作多情一场空呢。
突然,远处传来一阵钟声,那声音低沉肃穆,悠远绵长。钟声很有规律,敲钟人会赶在回声消失之前再敲击第二下,循环往复,钟声每一下都敲在时光心上。
他笑了。
这就是褚赢给他的答案。
兰因寺。
时光连夜坐车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兰因寺。
寺庙没有任何改变,只是当年每次都会冲他慈祥微笑的那个扫地僧已不在,扫台阶的换成了个年轻的小师父,那小师父迎上来问:“施主可是来上香?”
时光摇摇头:“我来...找人。”
“不知施主所寻何人。”
“......”时光不知该如何描述,兰因寺的师父皆为无名,这小师父又年纪尚轻,未必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位师父。
“过了这么多年,施主没怎么变。”
时光闻声抬头,台阶上站着一位僧人,和他年纪相仿,他面带微笑看着时光。即使过去了这么久,时光还是认出他就是芸豆师父。
“芸豆师父!”时光又惊又喜的迎上去。
“刚刚听说,施主来寻人?”
时光点头:“我想见藏经阁的那位师父...师父他还好吧?”
人生无常,时光忽然有些担心。
“师叔年事已高,不方便见客。”
“芸豆师父,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想问,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好吗?”
芸豆师父有些为难的开口:“施主,我并非有意为难,而是师叔他...他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,大多数时间都...唉,罢了,施主你随我来。”
时光跟着芸豆师父进了藏经阁,看到了那坐在一堆经书后的垂暮老人。他的眉毛胡子皆已花白,苍老的手捏着一串佛珠,佝偻着背盯着经书出神。
芸豆师父上前轻唤道:“师叔...师叔...”
连着唤了好几声,他才颤颤悠悠的抬头,目光涣散。
“师叔,您还记得这位施主吗?”
时光走上前:“您...您还记得我吗?我来寺里的时候才十几岁,那个时候我为了定段来寺里练棋,您跟我下二十一路棋,我叫您懒师父,还记得吗?”
懒师父的目光短暂的移到时光脸上,又慢慢移开。
“我...我后来还来找过您,我说我的朋友想跟您对弈,咱们还一起下了一色棋。”
没有回应。
时光有些着急:“我跟您说过,褚赢...他是南梁第一棋士,我当时接受不了他的离开,是您告诉我缘分已尽,还给了我那本棋谱,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?”
依旧没有回应。
“施主,师叔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,他很少清醒,你还是放弃吧。”
时光垂下手,泄气的走出了藏经阁。
“芸豆师父,我能...四处走走吗?”
芸豆师父欣然答应。
时光先去正殿上了香,然后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,终于心神疲倦,随意找了一处长凳坐下。
他很气馁,难道有些事注定再也找寻不到答案了吗?
不知坐了多久,芸豆师父突然出现在时光身后:“施主,你此次前来,并不是为了寻我师叔吧。”
“......我只是想找份答案。”
“那我能问问,你为何到这里来寻吗?”
“除了在这找,我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。”终日来憋在心里的话太想与人倾诉,在这寂静的寺庙里,时光不想再隐藏下去,他斟酌着开口:“说起来,芸豆师父你也见过他,那个时候我还和他一起挑满了整整一缸水,不过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...”
时光的倾诉有些前言不搭后语,芸豆师父却听懂了:“你说的是那位施主啊。”
时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:“你记得他?”
芸豆师父微微一笑:“当然,别人也许我会忘记,但那位施主每年都会来寺里小住,寺里的房屋修缮也大多都是他帮忙的,只不过...他今年没再来了。”
是啊,因为他已不在这世上了。
时光强忍住一瞬间涌上来的难过,有些急切的问道:“他...他每年都来?他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和寺里的师父对弈,帮我挑水打杂,帮师哥摘菜扫地,不过大多时候,他都是一个人坐着发呆。”
时光懵了,他自言自语道:“他为什么...为什么会来这?”
芸豆师父走到时光身边坐下:“我记得大概三四十年前吧,有一天晚上,他敲开寺门,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...”
------芸豆师父,我想睡一觉。
“当时,他的脸色真的很差,面色苍白血色全无,双眼无神,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,当时他两个手掌都受伤了,可他浑然不觉,只一心想要睡觉,这一睡就睡了两天,中间我给他包扎他都没有醒,只是断断续续的说梦话。那次之后,他每年都会来这,他说这里能让他短暂的感受平静和自由。”
“他说了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“你还记得,他说了什么梦话吗?”
“我只记得一句,当时他说...‘别走’。”芸豆师父轻轻叹了口气:“也许是我的错觉吧,我总觉得,他在等什么人。”
时光双手止不住的颤抖,心脏剧烈的跳动着,他一阵耳鸣眩目,强撑着稳了稳心神:“他除了帮工下棋,没说过什么其他的吗?”
时光的声音都有些发哑,还带着手足无措的哽咽。
芸豆师父看着时光,好像突然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什么,了然的给时光指了一个方向:“他经常会在那棵树下坐着,也许那里,会有施主你要寻找的答案。”
时光顺着芸豆师父指出的方向看去-----
是那棵挂着许愿牌的古树。
树上的许愿牌似乎比之前更多,密密麻麻的挂的很满,那片火红几乎要将树枝都完全遮盖。时光坐在树下,看着这些承载心愿与希望的许愿牌,想着俞亮大概也曾这样坐在树下仰望。
他在看什么呢?这些许愿牌吗?
来挂许愿牌的人似乎从众心理非常严重,八成的许愿牌都挂在这古树最粗壮的枝干上,只有少数零星的挂在旁边。
时光低头暗嘲一笑,这么多许愿牌挤在一起,佛祖能看清吗?
然后他的笑僵在唇角,再次抬起头。
古树的另一侧有一根树枝,不粗也不长,怎么看也不是挂许愿牌的最优选择,可偏有人特立独行的挂在那里,还挂了许多,树枝承载不下,那人就把许愿牌的布条和另一个许愿牌的布条绑在一起,居然零零散散的帮了一长串。
时光虽然不迷信,但他知道挂许愿牌时一定要挂在树上,不能挂在其他人的许愿牌之上。
除非,那些许愿牌都是一个人的。
时光慢慢走过去。
兰因寺很静,他只能听见风声,听见隐约的念经声,还有自己的心跳声。
时光拨开那些许愿牌,翻开其中一个。
落款写着-----Akria。
时光瞬间怔住了。
字体虽然青涩,但时光还是认出这是俞亮的字,他不会认错。
每张许愿牌的落款上方都标注了年份,只有最里面的那一张没有,按照字迹模糊程度来判断,这张许愿牌应该是俞亮最早留下来的。
上面写------
愿往后每一年生日,都如十八岁这一年,有你陪伴...
背面似乎也有字-------
还有,你的礼物,我很喜欢。
背面的字似乎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写上去的。当年俞亮生日的第二天,时光醒来时俞亮已经走了,他从日本回来以后曾给时光发过一条感谢的短信,但文字没有温度,时光无法判断俞亮的真心,但现在,他仿佛感觉到了属于文字的温暖。
时光屏住呼吸翻开下一张许愿牌。
---2008:你说要和我在棋坛一争高下,我答应你,只是请你也别太着急。
时光捂住嘴,原来俞亮真的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,真的把他的话当作彼此的承诺。
---2009:我认定的对手,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。
---2010:恭喜你,世界冠军。
---2011:那些负面评价,你别忘心里去,你还有我。
---2012:泰坦尼克号重新在影院上映,可你真的很忙,那张票我终究是没送出去。
---2013:从欧洲给你带的纪念品,你好像并不喜欢。
---2014:今年的圣诞节,没能和你一起,我很遗憾。
---2015:要怎么启齿,这深藏的心事。
---2016:我曾怕你懂,又怕你不懂,怕你懂了却装不懂,但原来你真的不懂。
时光的手颤抖的甚至握不住许愿牌,俞亮写的这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,他甚至有好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。
“2016年...2016年...”时光用力回想2016发生的事情,然后在翻开下一张许愿牌时恍然大悟。
---2017:从此相思无凭,锦书难寄。
那是时光结婚的那一年。
---2018:听说你有了女儿,恭喜。
---2019:都怪我固执愚蠢,一切都已来不及了。
---2020:你是从未拥有过的梦境,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。
---2021:我每年都来这里,可你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---2022:时暖这个名字真好听,她很像你。
---2023:我结婚了,但你没来。
时光的视线已是一片模糊,这些许愿牌只字未提到爱,却处处都写满了爱。
2023年以后的许愿牌内容便千篇一律,每一年都只有一句话-----
只要岁岁平安,即使生生不见。
眼泪瞬间夺眶而出,时光翻开一个又一个许愿牌,上面写满了这句话,写满了俞亮的心酸与悲恸。
最后几张许愿牌是这几年写的,内容不再与之前的相同。
---2048:黑白问道的门每天都会开着,我其实还在偷偷等你回来。
---2049:我感觉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,真想再见你一面。
---2050:十八岁那年的愿望,终究是没被神明听见。
---2051:时光,我现在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。下一辈子,我终于能不计一切后果的去爱你。来生再见时,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。
所有许愿牌的落款都是Akria。只有这最后一张许愿牌的落款处郑重的写上了“俞亮”二字。
这是俞亮写的最后一块许愿牌,那之后不久他就突发疾病在家中去世。
时光以为,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追逐俞亮,而俞亮留给他的,不过是一个冷漠的背影。多年后他才终于知道,原来这些年里,只要他回头,哪怕只回头看一眼,他就能看到俞亮炙热的目光,他就能知道俞亮始终都在他的身后。
原来俞亮爱他多年。
爱他于无声处,爱他于愧疚时,爱他于举手投足,爱他于漫长等待。
爱他于遗憾,爱他于忐忑不安,爱他于不敢倾诉,爱他于泪眼婆娑。
爱他于对不起,于等你好久,于平安就好。
于每一句“时光”。
他一遍我爱你也不曾说,可那爱是真的存在着,直到他死去。
可时光在他死后才懂。
这许愿牌上的每一个字在时光的内心深处引发了山呼海啸,尘封的回忆猛然挣开了时间的镣铐,那熟悉的爱意与难过卷土而来,时光先是勾了勾唇角,然后轻笑出声,而后蓦地大笑,直到眼泪飚出眼眶,时光才发觉眼前阵阵发黑晕眩,笑声也变成了呜咽。
在这一刻,时光终于彻底明白,原来从他九岁起,他的生命便与俞亮紧密相连,他的信仰便与俞亮息息相关,当这种信任和依赖终不可回头地转化为爱时,那么----
纵使他已成家立业,纵使他在时间的流逝中已渐渐想不起曾经种种,纵使他曾深深地将这份爱恋掩埋,甚至他已忘记了那十年暗恋的个中滋味,但时光现在终于清楚的想起,他这一生,再也没有那样炽热的去爱上另一个人了,属于俞亮的那份爱,早已深入骨髓。
时光是俞亮唯一的热爱。
时光亦是如此。
时光能想象到俞亮把这许愿牌一个个的挂上,然后抬头仰望时的落寞模样。可俞亮想象不到,终有一日时光会将他的心事,完完全全的看到。
他们之间,终究是隔了太多年。
在山林逐渐吞没的夕阳余晖下,早已老去的时光坐在许愿树下,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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芸豆师父来找时光的时候,他的眼泪已被风干,半天都没回过神来。
芸豆师父说,懒师父清醒了,叫他进去。
时光在懒师父对面坐下时,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,当时懒师父对他说“缘分已尽”。而现在,时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了。
他已经有了答案,也知道他们缘分已尽。
懒师父先开口问道:“多年未见,施主过得可好?”
时光想笑却笑不出来:“也许吧。”
“看来,你已经找到了你想找的答案了。”
“如果...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胆小畏缩,如果我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,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会不一样?”
懒师父笑了,那笑容像是安慰,又像是笑他痴傻:“万物缘由千丝万缕,有人花好月圆,有人貌合神离,有人兰因絮果,这些事看似曾有无数选择,但遵从内心的路只有一条,所以有些事情从一开始,就注定是死局。”
是啊,就算当年告诉俞亮又能怎么样,是让他和自己一同承担母亲的病情,还是让他为了自己和家里反目,当时根本就没有两全的办法。即使可以回到过去,时光也无法去阻碍俞亮唾手可得的光明前途,而正是因为俞亮也是如此,他们才会为了彼此,生生将这份爱意隐藏至今。
“曲终人散,施主还是不必太过悲伤。”
眼前似与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合,那个时候的时光流着泪说难受,现在的时光觉得心脏被四分五裂,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血液都翻绞着痛楚,可他的眼泪早已流干,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句-----
“我明白。”
离开兰因寺之前,时光亲手写了一个许愿牌,挂在俞亮的许愿牌旁边,他站在树下看了很久,抚摸了每一块许愿牌上的字迹,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去。
尾声
已是初夏,时光捧着一束白玫瑰放在俞亮墓前。
“俞亮,我来看你了。”
“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,随便买的。”
其实来的路上本来只是在花店随便看看,但店主说白玫瑰的花语是---我足以与你相配,时光听了这句话便买了下来。
想到这里,时光抿嘴笑着,从袋子里拿出几个餐盒整整齐齐的摆放,然后倒了一杯果汁放在旁边,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。
“知道你不喜欢喝酒,所以今天你喝果汁我喝酒,还有这些菜都是你喜欢吃的,我亲手做的,我还弄了果盘给你,是不是比你当年给我弄得果盘要好?”
回应他的只有擦过脸颊的微风。
“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乌麓山走丢那回,你穿的像个格林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来找我。不知道为什么,最近总是能梦见那天的场景。”
“还有我们一起去南山塔那回,那天的鱼饼真的挺好吃的,只是后来再也找不到一样的味道了。”
“其实...当初江凌有好感的那个人不是我,是你。我甚至还偷偷的把她的电话拖进你手机的黑名单里.....我生日的那天晚上,我还...算了,这个秘密等我见了你,当面告诉你。”
时光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照片:“这几个月,我去了外滩,去了东方明珠,去了济州岛,虽然我是自己一个人,但我总觉得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看过了这些风景。果然如你所说,济州岛西海岸的夕阳很美,只是没有你陪着,那些韩国人叽里呱啦说的话我是真的听不太懂。”
时光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,指尖抚上俞亮的眼睛..唇角:“俞亮,你还是这么好看。”
良久,时光拿出一颗白色药丸放进酒里,一瞬间激起一层泡沫,随之又渐渐平静,好像这酒里从未被放进什么东西。
时光笑着将酒一饮而尽,然后靠着墓碑坐下:“俞亮,我把你送我的棋子和我送你的棋盘放在一起了,我走以后,它们会和我埋在一起。”
“我这次处理好了一切,交代好了所有事,我不再有牵挂。”
“别怪我任性,我只是.....太想你了。”
时光伸开双臂轻轻环抱了一下墓碑,心口贴上的石碑无比硬冷,时光却浑然不觉的额头轻抵,拥了很久很久。
他在想,从前俞亮眼睁睁看着他结婚生子时,俞亮的内心是否也如拥抱冬天霜雪一般冰冷、毫无希望。
而现在也终于轮到他体会了,但他只是抱了这么一会,就觉得四肢僵硬,胸口冰凉。
俞亮是怎么坚持了那么长,在始终看不到希望的等待里执着着,日复一日,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呢.....
时光有太多的话想问俞亮,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。
他很想追上俞亮,问一句究竟值不值。
问一句,你看着我成为别人新郎的时候,看着我拥吻别人的时候,到底有多难过。
问一句,你为什么不知放弃,纵使头破血流,也还是不知悔改的站在背后望着我,到千疮百孔,到油尽灯枯。
问一句,俞亮.....俞亮.....你为什么固执的不肯放弃喜欢我。
为什么。
为一个在做选择时把你排在后面,自私胆小懦弱的人,做到这个地步。
可俞亮早已不在,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,都不再有俞亮,甚至一句声音,甚至一缕残魂,那滚烫炽热的青春永远也回不来。
唯有这冰冷的墓碑,在夕阳里陪伴着时光,缄默着隔开了生死。
正如他们,终究是无名无分。
夕阳终于完全从地平线沉下去了,唯有几丝余温还散落在这墓园。
恍惚间,时光仿佛看见了俞亮的身影,他穿着乌麓山来找他时的那身西装,从远处的大雾里走来,渐渐向他靠近。
那日思夜想的容颜终于在眼前渐渐明朗。
时光想问的许多话都哽在喉间,最后只含着眼泪挠了挠头,像极了年少时手足无措的模样。
“对不起,俞亮,我来晚了。”
俞亮抿嘴笑着,眼里尽是快要溢出的爱意:“没关系,一切都刚刚好。”
时光在最后的血色里带着释然的笑容,慢慢地,闭上了眼睛。
钟声响起,古树上的许愿牌在清风带起的碰撞间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,树下扫地的僧人闻声抬头,蓦然看见那块最新的许愿牌上写着-------
神明未能如我愿,来世换我做神明。
最后一丝光明终于被黑夜包裹颤然跌落云层,如泪潸然,顷刻坠落,消失不见。
时光视角END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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